“就是這個光伏電站，讓我們靠著太陽‘不勞而獲’。”在安徽省金寨縣雙河鎮(zhèn)大畈村，當記者問起光伏扶貧對村里的影響，貧困戶蔣其參脫口而出——“不勞而獲”。在土地貧瘠、勞動力缺乏的山區(qū)，依靠陽光帶來的清潔電力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擺脫貧困的侵擾。
2015年，光伏扶貧被正式列入國家精準扶貧十大工程。2016年國家發(fā)改委、國家能源局下發(fā)《關于實施光伏發(fā)電扶貧工作的意見》。同年，首批光伏扶貧項目名單公布。在政策頻頻助推下，項目資金鏈是否順暢？發(fā)展模式能否持續(xù)？扶貧效果如何？從山東濟南到安徽金寨，同一片陽光下生長出了不同的“扶貧經”。
文丨姚金楠
中國能源報記者
資金來源：“三三制”與政府“包干”
錢從哪來？無論是對于貧困戶還是各級政府主管部門，這都是光伏扶貧項目相關方最為關注的問題。早在2013年，金寨就第一個吃起了螃蟹?！白畛?，我們建了一個15萬千瓦的地面電站，運行以后，縣里覺得電站一次建成，發(fā)電收入可以持續(xù)20多年，這完全可以用于扶貧?！苯鹫h發(fā)改委主任李成松告訴記者，金寨縣依托地面電站的建設基礎同企業(yè)進行合作，“當時主管領導的想法很簡單，企業(yè)出一點錢，政府籌一點錢，老百姓自己再拿一點錢，每戶建一個3-5千瓦的小電站，每年收益也有三四千元?！?
有了這樣的初步想法，金寨縣綜合考慮光照條件、籌資能力和貧困戶安裝條件等因素，最終設計確定戶用光伏電站裝機容量為3千瓦，并在全縣挑選出8戶人家作為試點。這便成了光伏扶貧最早的雛形。
試點的成功讓光伏扶貧項目在當年就迅速鋪開，李成松介紹，在2014年、2015年金寨縣先后分三批共建成3千瓦戶用光伏電站8742戶。“項目投資由農戶、財政和社會捐助各出1/3，產權和收益都屬于貧困戶。每年3000多元的發(fā)電收益已經高于當時國家的脫貧標準。”
隨著戶用電站建設的鋪開，屋頂資源不達標、管理維護成本高等問題也開始逐步顯現(xiàn)。這時，金寨縣開始轉換思路，即把各家各戶的電站集中起來建成大電站，讓村民入股分紅。通過這種方式，用電站把更多的貧困戶連接起來，甚至實現(xiàn)全縣貧困戶全覆蓋。
要想“全覆蓋”，即便財政資金和企業(yè)捐助款可以保證，貧困戶拿不出剩余1/3怎么入股？“河西村的電站，就有60%的股份來自村集體和貧困戶。”金寨縣雙河鎮(zhèn)黨委副書記、鎮(zhèn)長蔡先炎指著不遠處的一個電站向記者揭開了謎底。原來，為了覆蓋更多的貧困戶，金寨縣財政協(xié)調當?shù)氐慕鹑跈C構為符合條件的貧困戶提供5000元的小額貼息貸款用于入股扶貧電站。蔣其參就是成功申請貸款后入股了這樣的“聯(lián)戶型”電站。根據(jù)相關政策，蔣其參可以先行享受4年的分紅，待第5年、第6年脫貧后，分兩年退還5000元股本。李成松告訴記者，2016年，全縣已經有6751戶像蔣其參一樣的貧困戶參與了電站入股并成功分紅?！敖衲暧钟?000戶貧困戶申請入股。”
政府出資、社會捐資、貧困戶和村集體貸款自籌，金寨人把這種資金結構形象地稱作“三三制”。而與探索者的“三三制”不同，在濟南，光伏扶貧成為了政府“包干”項目。
“我們的所有扶貧電站都是政府出資建設，去年8月啟動的第一批288個項目已經在去年底全部并網發(fā)電?！?濟南市發(fā)改委能源交通處處長安煒介紹，根據(jù)對全市貧困村的摸底調查，濟南市最終確立為440個具備條件的貧困村進行村級電站建設，計劃總投資1.7億元，分兩期進行。
“設計方案時的主要想法是先集中資金把電站建起來，早并網可以享受更優(yōu)惠的電價。第一期項目先由EPC總承包單位墊資，市財政在2016年、2017年和2018年分期撥付建設資金，并按照基準利率支付利息。” 安煒介紹，第二期項目的資金將不僅僅來自濟南市財政，而是由省、市、縣（區(qū)）三級財政扶貧資金共同承擔，項目已經在去年年底前完成了備案手續(xù)并開工建設。
建設運維：統(tǒng)一規(guī)劃與靈活探索
在濟南市平陰縣，一路驅車而行，記者發(fā)現(xiàn)，雖地理位置不同，但幾乎所有的扶貧電站占地面積都大同小異?！拔覀兊拇寮夒娬驹O計裝機都是50千瓦，占地1.5畝，使用村集體土地，只有少數(shù)幾個村由于土地問題是兩村合建，裝機擴大到100千瓦。” 安煒說，統(tǒng)一規(guī)劃建設是為了方便施工和日后的運維管理。
“集中”、“統(tǒng)一”是濟南光伏扶貧隨處可見的關鍵詞。在施工方選擇上，濟南市通過公開招標選擇山東電建一公司聯(lián)合體作為光伏扶貧工程第一批項目EPC總承包單位，負責兩批次440個村級電站共22兆瓦的項目施工。在組件、逆變器選擇上實行集中采購，為了保證質量，在多重監(jiān)督考察的基礎上，濟南市發(fā)改委委托第三方認證檢測機構駐廠監(jiān)造。在并網環(huán)節(jié)，國家電網濟南供電公司副總工程師尹曉敏表示，濟南供電公司專門為扶貧電站設立了“綠色通道”，保障“當天竣工、當天驗收、當天并網”。另一方面，安煒表示，統(tǒng)一推進也是為了保證整體工程質量，讓扶貧電站成為精品電站。
而在安徽金寨，一路摸著石頭過河的光伏扶貧工作則顯得更機動靈活。施工單位既有捐資企業(yè)承建也有公開招標項目，而在運維上，最早的戶用電站更是充分發(fā)揮了貧困戶的作用。
在金寨縣雙河鎮(zhèn)河西村，貧困戶周仁發(fā)告訴記者，建屋頂電站的時候，村里曾有過簡單培訓?！叭绻@個數(shù)字好幾天都不變，就說明板子出問題了?！敝苋拾l(fā)指著逆變器上的小顯示屏向記者講起了他的日常工作?！凹依锶擞袝r候有會上去看看，要是臟了就擦一擦，培訓的時候說板子擦好了發(fā)的電也多?！?
據(jù)李成松介紹，目前，金寨縣財政投資已近700萬元，正在建設光伏扶貧電站智慧管理平臺和運維中心，預計今年6月底建成投用。同時，也將組建專業(yè)的運維隊伍，保證每個故障能夠在24小時內排除。
殊途同歸為脫貧
電站建成后持續(xù)發(fā)電20余年，發(fā)電收入如何分配是貧困戶最終脫貧的關鍵。濟南市發(fā)改委副巡視員王成梁表示，各村級電站由各級政府資金扶持建設，占用的是集體土地，所以最終電站的資產歸村集體所有，由村集體確定具體的分配方式。“像林洼村，60%-70%的收入用于貧困戶的脫貧，剩余部分由村集體保留，優(yōu)先用于由村集體承擔的項目建設和運轉費用支付，而后用于村內的其他公益事業(yè)。”
目前，山東省針對扶貧項目在0.98元/千瓦時標桿電價的基礎上增加0.1元/千瓦時的補貼，據(jù)此，一個50千瓦電站的年收益將在6萬元左右?！坝捎诜鲐殞ο蟮木唧w情況也在時時發(fā)生變化，所以我們實行的是動態(tài)化管理，由各區(qū)縣制定基本分配方案，各村具體把控?！蓖醭闪和嘎?，由于濟南市首批扶貧電站的并網時間多在去年年底，尚未到電網電費的結算周期，所以目前貧困戶還沒有拿到電費收益，預計正式結算后，每個貧困戶年均可以獲得3000-4000元的收入。
而在安徽金寨，李成松介紹，戶用光伏的第一位試點貧苦戶方榮軍家在2015就已獲得發(fā)電收入3250元。而入股“聯(lián)戶型”的村民，每年也可享受3000元的分紅。而針對增加村集體收入而建設的村級電站，通過原址擴容和村村聯(lián)建的方式，100千瓦以上的電站年均收益都可拿到10萬元以上。
社評： 能否為扶貧電價開個小灶？
光伏電站扶貧效果有目共睹，電價政策卻隱憂難除。
當電價調整節(jié)點“6·30”再度逼近，光伏扶貧電站也卷入了一場搶裝大潮。
近日，河北省扶貧辦及發(fā)改委、陜西省延安市發(fā)改委相繼印發(fā)《關于開展村級光伏扶貧電站建設“百日會戰(zhàn)”的通知》、《關于督促加快光伏扶貧項目進展的通知》，“緊盯時間節(jié)點”，“為保證電站效益最大化，各項目單位務必加快建設進度”，“月督促”、“月通報”、“集中會戰(zhàn)”，言辭亢奮，鞭打快牛。
“搶工期”在光伏行業(yè)早已不是新鮮事。但事實上，加班加點搶的不僅僅是“工期”，而是其背后的“高電價”。換言之——“搶錢”。
去年10月17日，首批光伏扶貧項目名單正式確定。兩個月后，光伏標桿上網電價調整通知下達，2017年6月30日前未能投運的光伏電站將全部執(zhí)行新的上網電價，每度電下調0.13元。而且，今后光伏上網電價的調整周期將是每年一次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扶貧的公益項目也避不開電價下調的“緊箍咒”。以濟南市50千瓦的村級電站計算，一個扶貧電站的電費收益每年將因此減少7000元以上，與當?shù)刂辽賰蓱糌毨羧甑氖杖胂喈敗?
收益降低已是大限將至、板上釘釘，大干快上就顯得理所應當、底氣更足。電價年年降，早建多拿錢。
但欲速往往不達。在一份份扶貧電站建設要“加快推進”的通知中，對工程質量也都做出了相應要求：要“高標準完成”，要“提進度、保質量”。政策制定方也在平衡著“快”與“好”的微妙關系。扶貧電站能夠成為精品工程固然令人欣慰，然而，如果為了“趕時間”，強行“超車”，工程質量下降的風險又該如何控制？“加快建設”有文件，“保證質量”誰督責？若治愈趕工期導致的工程質量“后遺癥”，需花費大量物力財力，那搶來的高電價是否得不償失？
誠然，電價下調的背后是行業(yè)快速發(fā)展帶來的成本降低。經過多年發(fā)展，無論是裝機容量還是以光伏組件、逆變器等設備規(guī)模來衡量，我國光伏行業(yè)都已經躍居世界首位?！笆濉逼陂g，我國光伏電站系統(tǒng)成本已降至約7元/瓦，光伏發(fā)電成本總體降幅超過60%。市場活躍，成本下行，電價走低，本是幸事。
但同時，光伏扶貧的特殊使命和公益屬性卻不容忽視。與資本的蜂擁而入相比，支撐扶貧電站平穩(wěn)上馬的是政府扶貧資金；與多元資產在握的業(yè)主相比，扶貧電站多歸屬于還在貧困線邊緣掙扎的村集體和貧困戶。作為十大精準扶貧工程之一的光伏扶貧，背負的是“十三五”期間16個省、471個縣、約3.5萬個建檔立卡貧困村、200萬建檔立卡無勞動能力貧困戶（包括殘疾人）每年3000元/戶的增收任務。
脫貧攻堅該不該有“綠色通道”？扶貧電站能否有個“地板價”？消滅貧困的公益事業(yè)與追逐利益的商業(yè)行為能否“區(qū)別對待”？
事實上，目前在電站指標下達的過程中已經為光伏扶貧電站劃定了“特區(qū)”，即一般商業(yè)性電站不得占用扶貧電站的建設指標。既然“身份甄別”工作已在推進，電價政策“因人而異”的基礎已經建立。在財政資金可負擔的范圍內，扶貧電價的調整周期能否適當延長？電價下調的幅度能否相對減??？畢竟，賦予扶貧電站相對穩(wěn)定的電價政策才能筑牢扶貧工作的決心和信心，才能讓貧困早日遠離不堪重負的百姓人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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